【长评】告白——给《以眼还眼》
关于题目，很犹豫了几分钟，最后选定“告白”，姑且算个双关。
上午正好在看《俄狄浦斯王》，有一句很合适，也是备选标题之一。面对俄狄浦斯的质问，先知忒瑞西阿斯回答——知道真情就有力量。
于我看来，这就是《以眼还眼》最动人之处了。
故事由我指定，我应是全知者，然而它最终的形状超乎想象，令我激动万分，竟无法全然付诸言语。
在这一场风波当中，精彩的不是作案，惊人的不是计谋，掌声也不为漂亮的辩护。矛头直指，刀锋所向，是2002年哈佛岁月，the social network漫长的质证。
我悉知前因后果，关底boss何人，层层障眼法作假，唯有一种力量无法预料。
他们如此了解对方。
Eduardo当然可以辨认出Mark与Daniel，也当然会在Mark拍开他时毫无芥蒂的谅解。他一直是，凤凰社，多样性，32:09有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没有难过，我知道马克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他不舒服。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忍让、谅解。刻薄是Mark的一贯方式，过度的聪明带来过度的痛苦，他所得与应得不相匹配，他以为自己绝世，骄傲到傲慢。电影开头他问Erica，你知不知道中国的天才比美国人口还要多，他说，在那些SAT考满分的人中你如何让自己与别人不同？可这个世界从不缺天才，一个概率问题而已，他黯淡于数字。所以他不能甘心，当个平凡普通的大学生，在哈佛，他聪明，但终极俱乐部的每一个人都比他得到的更多。在他看来，这一切都不公平，但他的骄傲没有任何底气，因为这是事实，事实就有力量，他的骄傲是虚幻的。因此他更骄傲，刻薄、防备、攻击性十足，去维护他认定的真理——世界上可以有一百万个天才，但只能有一个Mark Zuckerberg。他独一无二。另一个很有趣的事实浮现，Eduardo恰好也这么认为。而且更进一步，理解Mark的性格，他看见Mark的天才，同时也看见他的困窘。他清楚外界怎样与那颗聪明的大脑发生反应，这些尖刻的言辞如何顺势产生，他知晓，然后宽容以对。
而Mark呢，Mark也知道。
他对爱德华多并不好，一直以来都是，因为凤凰社和Facebook，讽刺挖苦过他太多，华多从没计较过，总是既温柔又体贴，不要他道歉，也不让他为难。
Mark可太清楚了。不，不是那份合同和伏击，我以前这么写过，但我现在有了一些新的看法，我们另外讨论。是那句“道歉”。对，更应该做的测试是他们能不能养一个礼拜的鸡。紧随其后，他承认That was mean. 是温克勒沃斯兄弟来找他时“我冒犯你们的女朋友了吗”。他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清楚自己言语刻薄。Mark或许曾是个对未来迷茫的大学生，但他了解他自己，也知道Eduardo是个好朋友。他一次又一次索取，对他而言，其实是不寻常的事。他的傲慢不容许他被“拒绝”，面对Erica的分手他怒火冲天，而要公式时Eduardo一开始的推脱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情绪变化，他就只是再说一遍。这是一种自信，Eduardo会给他的。这种自信来源于什么呢，事实，他知道Eduardo不会拒绝他。
分析到这里，我以为我掌握局面，真实虚假了然于心。然后下一幕——
“我听阿特拉斯说，他们也是被人胁迫的，如果不拿到芯片，他们会被杀死。”
“你想我帮他们？”
“他们不坏。”
“我知道。但是不行，华多，这个芯片太重要，我不能交给他们。”
“你不给他们芯片，你帮他们找到幕后黑手行不行？这样芯片也保住了，他们也保住了。”
没错，Eduardo就是会提出这样提议的人，在我看来。但Mark说——
华多，你被催眠了。
气球爆了，香槟洒了，礼花没在规定时间突然齐齐炸开，而我举着蛋糕一脚滑进游泳池。我的生日宴会简直一团糟，爬上岸还在问自己，什么？！
Mark的理由充分——
“华多不会让我冒险，帮你们找幕后黑手有风险，他再喜欢你们也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他总是”马克低头看向华多，“优先考虑保护我。”
那个合同。Mark doesn't care about money and he needs to be protected.
好，行，我认输，一个快要背下剧本的我也无法赢过当事人的你（。）
故事从这里开始飞出我的脑子，安心就坐，当个观众。
哇哦，是Eduardo。靠得越近，看得越少，Mark被骗了，我也被骗了，幸好Atlas是个聪明人。
真相永远令人痛苦的，但Mark，他二十岁时会给Eduardo打电话气急败坏，如今他是坚硬封冻的冰川。
随真相曝光而来的是争吵，旧事重提，尖锐，空气凝固。
我很少对人物的愤怒感同身受，喜悦可以、痛苦可以，但愤怒是最难的东西，它要求……刺痛人心。这很考验写作者，盖因读者旁观，得打破读者的冷静，实在艰难无比。他们两个争吵，唯一心惊的是How's it going so far?! 旁观如我，也不免难堪至极。（你在下里提到它，我真是只有叹气。）Mark擅长踩人痛脚，因为他什么都看得分明。
因而看到此处，都还能缓两口气，稳定心神，继续往下。
……就，妈的这眼泪是水喝多了溢出来的吧（。
“是的。”爱德华多露出一个笑容，不好看，也不从容，像是仓促间拼凑出来的，“但你值得。”
可能都还哭早了。
2002年10月13日。哈佛犹太兄弟联谊会。他第一次见到马克。他刚二十岁，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穿着随意的男孩，男孩个子不高，皮肤白得隐约泛着蓝，眼睛冷得像深冬的海潮。
……
爱德华多笑了，他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十八岁的男孩了。
我爆哭（。流泪不止，妈的这是啥，这是爱啊！爱是永不止息！不骗人啊！写到这里又泪奔，我先去哭两分钟再继续。
冷却完毕，回来接着说。
天下着雨，雨幕在天空翻卷，裹走了太阳，白昼如夜。
给Mark配的景物描写，充分反映了人物的心情。这一段老实说是我喜欢的表现方式，但我：冷漠.jpg
眼泪已流干。真奇怪，我可以对痛苦视若无睹，却受不了这些狼藉之间，些微爱意。
你上次说，tsn就特别遗憾，坠着你，我说这是六亿美金的重量。还有一点现在补充，青春离奇，年少轻狂。是二十岁啊，人人都有的二十岁，干的错事，犯的傻。一生也忘不掉，无法回避。
他们俩尤甚。打个写进教科书的官司，全世界围观，谁想到，还要再来一次。
然而我要说！这回不是离婚官司了！是复婚！复婚！
看Mark打官司真是吃瓜群众嗨翻天，而律师钱都不想挣了。
弗兰克很聪明不假，但他一定没好好研究过当年Sy的崩溃心路。以这次而言，Sy翻出虐鸡事件Mark不让都是小意思，这回Mark作为受害人，直接给被告开脱（。
他说，我不是受了胁迫，我是失恋（。
我相信在场所有群众都和我一样黑人兄弟懵逼？？？？？？？？？
你俩谈过恋爱？！
马克瞥了他一眼道：“我以为失恋的定义应该是你爱的人不爱你。”
……你好棒棒哦，给你鼓掌。
大戏开场，一路不回头，全他妈往事重提。来来来，瓜子汽水板凳前排就位，撤了生日宴会，大家一起坐陪审团。
弗兰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人家毕竟不是吹的，思路很灵活，情感操控玩儿得真溜。
到了这会儿，证人接连上场，证言众目睽睽，一问一答，忆哈佛校园往昔，句句属实，无从欺瞒。
他们都试图保护对方，却从来没有顾及对方的意愿，一厢情愿地采取了自己以为好的方式。
Mark把他的骄傲摔在地上，把他的痛苦摊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卑劣，他构陷，他爱Eduardo Saverin，他冷酷无情地甩开他。
这些都是Mark曾经最极力回避的事情。
I want...I...I want, I need you out here. Please don't tell him I said that.
请别告诉Sean我说了这些。
然而他现在自己说，语速飞快，尖刻傲慢，承认一切。
那又有什么用呢？
再重提，也是旧事，往事，过去的事。
这场爱情走到现在，他们想要的早已不再是维持，而是了结，不惜一切的了结。
他们都非常累了，而且无法清算，对与错，付出与亏欠，Gage以为它价值六亿美金——
Mark Zuckerberg: [sarcastically] I didn't know that, tell me more.
他这回也说了，对弗兰克。
“再说点我不知道的。”马克冷不丁地刺了一句。
一以贯之，谁碰上谁跳脚。
弗兰克全力冷静以对，他将每个人的话语引导向各种方向，以塑造他想要的形状。
他们都很熟悉这种把戏，太熟悉了，他们曾经正是这样做的。
Eduardo为此困惑而痛苦。
这是假的。
“你们两个的信任好像一直都有问题，2005年扎克伯格先生违反信托责任，稀释了你的股份，那是你俩第一次对簿公堂，这是第二次，从经济纠纷到刑事指控，从股份到芯片，你们从来没有信任过彼此，你们都在算计对方，却又一直谈爱情，你们的爱情体现在哪里呢？”
他们曾经的互相攻讦、指责，今日的狡辩、引导，都是虚假的。
但我有一点要说，“现在如何了？”即便答不上来，也不应为此痛苦。不是要有结果才有意义，他或许没有选中幸运女神垂青的那一边，但这不是错误。错误不在这里。
当他们谈论爱，爱还能在何处呢？
难道不正是在每天十四个小时的地铁上吗？
它或许没有用，但这是真的。
凡真实，便有力量。
不论如何，Eduardo这次不再妥协了，向他父亲、他自己、一个标准的优秀的人生的框架。他曾经无法挣脱的，正常的生活，学位、毕业证、家族荣誉，他不会再为那些东西折磨自己了。
人无法自欺，真实永远悬在心头。
他不是那个被昂贵西装包裹起来的Eduardo Saverin，他是他自己，他是他本身。
只有爱德华多是平静的，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压在他身上的一切都消失了，他只属于他自己，也只忠诚于他自己了。
一片哗然，我真的觉得只有跑去跟四骑士混才有出路了（。
然而又一次，我爆哭（（（（（。
爱并不总是甜美的，也不总温情脉脉，它时常是极苦的，是疯狂锋利的，但爱总归是爱，扭曲变幻成什么模样，爱意的本质——保护——是不会变的。
Mark下意识扯住Sy的那一伸手，Eduardo回答Gage的It really didn't have much to do with The Winkelvoss dating site.
他们仍然在维护对方。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这就是最真实的东西了。
爱不总是给人好的，今天欢笑，明天愤怒，伤害和快乐是硬币的两面。
但它不是假的。
我们谈论过多次，我喜欢莫可名状的言语，人们永远照见自己，而你追寻一个确定的东西，一个答案。这是属于你的力量。
之前你担心它太压抑，现在我看到结局，只觉轻盈。
脱却伪装，揭开伤疤，长久年月都给碾碎，血也好，痛也好，狼藉之间，也还剩下微末爱意。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唯有爱无法偿还。
《旧约》和《汉谟拉比法典》里写：
196. If a man put out the eye of another man, his eye shall be put out. 倘自由民损毁任何自由民之子之眼,则应毁其眼.
eye for eye, tooth for tooth, hand for hand, foot for foot.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
是要求公平，但这不是爱的运作方式。爱是永不止息。
唯有你的伤口，能对我的伤口言说。
爱是“告白”。
是剖开这颗心，穿透这些虚假的言语，我把一切真实都袒露给你。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爱德华多·萨维林先生，而他用枪打了你，你失恋了，所以把密码给他了，是吗？”
“是的。”
“扎克伯格先生”罗宾缓慢地踱着步子，思索着怎样扭转这一局，“你确定我的当事人爱你？”
“是的。”
Fin.
@juvenbace 爱你！！！！！
